贾方舟：羅一是一个很复杂的人

2019-10-28 22:15:04来源： 原创讲稿作者： 贾方舟

（按：本文是根据2018年5月贾方舟先生出席羅一在北京锦都艺术中心《静穆艺术展》时的讲话稿，事后贾先生经过认真的核对修正。）

 

贾方舟：刚才荣剑已经把他对羅一艺术的看法、感受说得很清楚了，我首先想说的一点是，荣剑这些年来，在学术上把握着一个方向，一直做到今天还是不多见的。荣剑始终看好了中国抽象艺术的这一块，所以在艺术上一直在关注这方面的作品，一直在发现这个领域的艺术家。刚才他讲了，其实有很多抽象艺术家，都在他这个空间里经过他的一番洗礼。羅一又是他最新瞄准的一位，这应该是羅一的荣誉。因为汇聚在此的一批抽象艺术家，是中国当代艺术中很重要的一支力量，在这个意义上来说，荣剑做了非常重要的工作。他把它叫做第三空间，给了这么一个说法，我很赞赏第三空间这个说法。

   为什么这个领域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的一块呢？因为中国的当代艺术和西方不一样。中国从80年代西方文化、西方哲学、西方各种各样的流派一股脑涌进来以后，中国出现了新潮美术，新潮美术里面既有西方的现代艺术，也有西方的后现代艺术。西方的现代、后现代是非常有历史脉络的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。但是到了中国以后，一股脑全倒出来了，艺术家就自我选择，有些选择这样的倾向，有些选择那样的倾向，根据自己的不同选择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流派和体系。

虽然在西方抽象艺术已进入学院、已是历史，是一个过去式，不再是被当前潮流所关注的部分。但是在中国，抽象艺术并没有走完它要走的那一步。它正方兴未艾，正有好多艺术家在这个领域里施展自己的才华，羅一实际上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出现的一位艺术家。

   羅一最早曾经在上苑艺术区待过一段时间，认识比较早，对她也比较了解。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复杂的人，这个展览只能了解她的一面，她有很多面。她在艺术上表现出很多取向，她走这条路，可能走成功，走另一条路，也可能走成功。在读研究生的时候，她学的是雕塑专业，但是她真正的兴趣是对问题的思考，她是一个思辨型的艺术家。

   在女性艺术家里，像她这样一种类型的不多，最多占到10%。她有一种反向思维的习惯，你提出一个观点，她马上会从反方向回击你，出于这样一种思考，她总能找到你的弱点，找到你的问题。我曾经跟她合作过一把，我有一本关于吴冠中的书，让她帮我做编辑、整理文稿。后来我发现她根本不是一个编辑的料，她在整理这些文稿的过程中，不断的在跟我叫板，不断的跟我讨论、辩论，由此她整理出三篇对话。后来我就把其中两篇对话放在了这个文集里，就是去年由北岳出版社出版的《此岸·彼岸：吴冠中研究》。

这件事足以反映出她的本性，编辑这个角色是不适合一个喜欢思考问题的人来担任的，编辑就是按部就班、非常忠实地“替他人做嫁衣裳”。但她在编辑过程中更多的是考虑这里的问题，她更感兴趣的是你的文稿涉及到的理论问题、艺术问题，不断的跟你纠缠、辩论。所以我把她整理的两篇“对谈”分别取名为《是非得失吴冠中》和《吴冠中不是一个形式主义者》。

所以我觉得羅一最适合做的是批评家、理论家或者是研究哲学的学者，她在这方面的天分很高，只是她在这方面没有条件进一步展开。她根据自己的情怀和内在的需要，这些年来全身心投入创作抽象作品，她在抽象艺术中找到了她的精神出口，即我们现在看到 的这样一些作品。这些作品在抽象艺术领域里可以说能归为一个类型，荣剑先生感觉在她的作品中看到了静穆，我看到的是一种内在的矛盾性。就是她有一种生命激情，这种生命激情不断的被理性所压抑，压抑到最后自己把自己压抑到安静下来为止，就是我们能看到的这些画面。但是这当中还有一些不安的因素，就是她的画面不是平平的涂一块颜色，我们在羅一的作品里看不到平的颜色，每一块颜色里涌动着生命的激情和能量，随时都有可能爆发，这种东西又强有力地被她压住了，让我们看到了表面上平静安宁。但她这个人的内在生命力，同时也在她的作品中呈现了出来了，所以她的作品给我们的感觉也是多向度的，不同的人会看到不同的侧面。

   我还想说的一点是，我最近在给一个大学做讲座的话题。现在很时行简史，什么时间简史、天堂简史、未来简史、人类简史等等各种“简史”。于是我也就赶时髦试着做了一个“艺术简史”的讲座，用90分钟给大家讲了中国艺术史和西方艺术史的演进过程。我用什么办法来讲呢？我把人类艺术的发展归结为几个段落或几个语系的演进，即从外在的客体世界转换为内在的主体世界，又从主体世界转化到艺术的本体世界，最后又转化到观念世界，是这四个大的段落，如果从语言形态的角度看，就是具象语系、意象语系、抽象语系和物象语系。这基本上可以概括人类迄今为止艺术发展的一个大体走向，大体路线。最后这个“物象语系”即是由“物”（现成品）来体现观念，所以它是一种“物像”形态。

   用这四大语系来看羅一，她处在第三个段落，即抽象语系。抽象是什么阶段呢？就是艺术家表达外在世界觉得再无法走下去了，像古典主义那种细腻深入的程度再怎么往下走？所以就从客体回到了艺术家主体，不再把客体作为关注的主要对象，而开始关注艺术家自身，关注自身的精神表达，这就是西方的表现主义。在中国就是文人画的兴起，中国从客体走向主体，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，在西方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。

   从主体转向本体就是抽象主义、形式主义的出现。形式主义是什么呢？既不研究客体也不研究主体，只关心绘画这张画布上的问题，所有的学问都在绘画自身中寻找。参透艺术本体的学问就成了最高形态，这就是抽象艺术。所以在抽象艺术这个领域里，我们看到的是人类撇开对象在一块布上还能做什么？到后来为什么抽象艺术在西方没落了呢？就因为抽象艺术最后发展到极少主义后，把一个画面抽象成一块颜色，甚至画面就成了一块白布或者一块黑布，走到死胡同出不来了，所有绘画技巧都归零了，才有了第四个阶段的物象语系，走向了新的空间。

从这个意义上看，抽象艺术在整个西方发展史上已经了结了，但是在中国还是一个“未完成式”。所以很多中国艺术家在这个里面还要做很多努力。

其实说起来中国人的抽象意识，对抽象理解早就有了。为什么说中国意象语系阶段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发展呢？因为中国艺术家或者中国人对抽象的认识很早，比如中国人形容一个人的几种姿态：站如松、坐如钟、卧如弓、行如风。站如松，一条挺拔的垂直线；坐如钟，上窄下宽，像钟一样稳定；卧如弓，躺下就是一条曲线嘛；行如风，人在速度中形变得不清晰了，只留下一种速度感！这不就是一种抽象的形式表达吗？不就是一种抽象的观念吗？所以我觉得抽象艺术对中国人来说一点都不陌生，中国的抽象艺术家在这个领域里完全可以施展他们的才智，走向一个新的境界。

 

谢谢大家！